日記
可不是嘛,這要是被抓住,得凌遲處死。李宇軒咋舌。
但他敢做。蔣銳元的聲音低了些,我爹活著的時候總說,咱蔣家是商戶,守好家業就行,別摻和官場的事。可顧先生說,這天下要是不好了,家業再大,又守得住幾時?
他拿起筆,在紙上慢慢寫著,嘴里念念有詞:孫問先生之名,亦由于顧先生和宇軒之間談事聞……故心向往之,急思欲以一見為快……
李宇軒聽得心里一動。原來這日記里還提了自己?他沒再追問,默默退了出去。站在院子里,望著天上的月亮,突然覺得身邊這少東家,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。
從那天起,蔣銳元的日記就沒斷過。有時寫課堂上的事,有時罵外文老師太嚴厲,有時又會抄幾句顧青濂講的革命道理。他甚至真的開始勸李宇軒寫日記,見李宇軒不理,就把自己的日記塞給他看。
李宇軒拗不過他,翻了幾頁,發現這家伙寫的還真挺實在——比如今日算術課又沒聽懂,宇軒偷偷給我傳答案,先生沒發現,甚好,再比如青濂先生講法國大革命,斷頭臺上砍了國王的頭,聽著嚇人,卻覺得痛快。
他看著看著,倒也生出點感慨。或許寫日記真不是壞事,至少能讓人把那些亂糟糟的心思捋順了。這年代的年輕人,心里裝的東西太多了,有對未來的迷茫,有對現狀的不滿,還有顧青濂點燃的那點革命火苗。
這天課后,顧青濂叫住蔣銳元和李宇軒,遞給他們一本油印的小冊子,封面上印著民報兩個字。這是孫先生在東京辦的報,你們拿去看看,別讓旁人知道。”
兩人揣著小冊子回到住處,關起門來偷偷看。上面的文章比顧青濂講的更激進,字里行間全是革命、起義、民權,看得人熱血沸騰。
蔣瑞元邊看邊在日記上寫:讀《民報》,如聞戰鼓。孫先生三民主義,此當記心間。
李宇軒看著他認真的側臉,突然覺得,不管這是不是平行世界,不管眼前這人將來會變成什么樣,至少此刻,他心里的那團火是真的。而自己這個來自未來的旁觀者,似乎也被這團火燎到了,心里癢癢的,總想做點什么。
少東家,他突然開口,你說,咱們將來真能見到孫先生嗎?
蔣銳元放下筆,眼睛亮得驚人:會的。他指了指日記上的字,總有一天,我要親口告訴他,我蔣銳元,也想跟著他干革命。
油燈的光在他臉上跳動,把影子投在墻上,忽明忽暗,像極了這個動蕩年代里,無數年輕人正在萌發的、模糊卻滾燙的理想。
李宇軒沒再說話,只是默默地拿起蔣銳元塞給他的那個空白本子,也想試著寫點什么。或許,有些心事,真的該記下來。比如,他開始有點明白,為什么歷史會選擇這樣一個愛寫日記的人——因為他心里的火,從來沒滅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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