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銳元正對著外文課本發愁,聞抬了抬頭:帶勁是帶勁,就是太敢說了。昨天他說君為輕,民為貴,我母親要是聽見了,非得罵他大逆不道。
李宇軒心里卻翻起了更大的浪。
顧清濂講的這些,分明就是革命思想啊!在清末的學堂里,公開講這些,就不怕被官府抓起來?更奇怪的是,以這老頭的見識和膽量,怎么歷史課本里沒提過這號人物?難道是后來犧牲了?還是被歷史淹沒了?
他偷偷觀察顧清濂。老頭平時除了上課,很少跟人來往,總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看書,有時會對著一張世界地圖出神,手指在上面比劃著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有一次李宇軒去辦公室交作業,瞥見他桌上放著本沒封面的書,上面印著驅除韃虜,恢復中華幾個字,嚇得他趕緊退了出來。
這老頭絕對不簡單。李宇軒心里篤定。
日子一天天過,蔣銳元雖然還是偶爾逃課,卻比在私塾時收斂了不少,至少算術和格致課能坐住了。李宇軒則像塊海綿,瘋狂吸收著新知識,同時也沒忘了琢磨顧青濂的來歷。
他試著問過班上的老同學:顧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?
同學搖搖頭:不清楚,只聽說他是從魔都來的,見過大世面,還跟洋人打過交道。
那他為什么來咱們這小地方教書?
誰知道呢,說不定是躲什么人吧。同學壓低聲音,我爹說,去年魔都那邊鬧革命黨,殺了不少人,顧先生說不定就是從那邊逃過來的。
李宇軒心里咯噔一下。
革命黨?這就對上了!難怪老頭天天講革命,感情是自己人啊!可這樣一位大人物,怎么會默默無聞?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,仿佛有層迷霧籠罩在這學堂上空。
這天下午,顧青濂講完課,特意叫住了李宇軒。
李宇軒同學,老頭推了推眼鏡,目光落在他身上,你這幾次的作文,觀點很新穎,尤其是那篇《論新舊之變》,頗有見地。
李宇軒心里一緊,連忙謙虛:先生過獎了,我只是隨便寫寫。
顧清濂笑了笑,沒再追問,反而話鋒一轉:你跟蔣銳元同學是一起從溪口來的?
是,我們從小一起長大。
他性子跳脫,但本質不壞,就是缺了點管教。老頭嘆了口氣,你多勸著他點,如今這世道,多讀點書,多明點理,總是好的。
李宇軒點頭應下,心里卻更疑惑了。顧青濂這話,不像是單純的關心,倒像是話里有話。
走出辦公室時,夕陽正斜斜照在學堂的青磚墻上,投下長長的影子。李宇軒回頭望了眼辦公室的窗戶,顧青濂正站在窗前,望著遠方,背影在暮色里顯得格外孤寂。
他突然有種預感,這新試學堂,這位顧先生,恐怕會在他和蔣銳元的人生里,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