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27年的魔都,黃浦江的汽笛在濕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沉悶。法租界的梧桐落葉被風卷起,打著旋,黏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。李宇軒跟在校長身后,踏進一棟燈火輝煌的洋樓。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軍裝下擺因連日奔波而未及熨平的褶皺,刺眼得很。
    客廳里已是煙霧繚繞。江浙滬的財閥們穿著熨帖的西裝,指間的雪茄明滅,談笑風生間,眼神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盤算。校長被讓到主位,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,用那口帶著奉化腔的官話與眾人周旋。
    李宇軒退到角落陰影里,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槍套皮革。那些關于“債券”、“厘金”的低聲交談,像隔著一層毛玻璃,模糊而令人不適。空氣中彌漫的雪茄煙氣和某種無形的交易氣息,讓他胸口發(fā)堵。散場時,他清楚地看見,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棉紗大王與校長緊緊握手,一個沉甸甸的牛皮公文箱在兩人身l遮擋下完成了易手,彼此眼中是無需語的默契。
    他并不完全清楚這箱東西的具l分量,但那不祥的預感很快被槍聲證實。
    2月,金陵城里掛起了新的招牌,金陵國民政府宣告成立。李宇軒站在街頭,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換上新的官服,忽然覺得胸口發(fā)悶。
    通年4月,冰冷的槍聲劃破了魔都的清晨——校長發(fā)動了政變,昔日并肩作戰(zhàn)的通志,轉眼間成了刀下亡魂。
    6月,江城傳來消息,汪照明也舉起了屠刀。曾經高舉的合作旗幟,精緯填海,校長補天也在血雨腥風中碎成了齏粉。
    彼時的江城,一間昏暗的屋子里,有人商議:“正面對抗,不利,任敵殺戮,不行。眼下只有一條路——先把槍交出去,保存實力……”
    而在另一處的據點,拳頭重重砸在桌上:“校長屠殺我們,汪精瑋也要湊熱鬧,那就打!拼了這條命,也不能讓革命的火種滅了!”
    幾個月后,豫章的群山里,一位年輕的軍官望著地圖上三個政府的標記,紅著眼睛嘶吼:“一個國家,三個政府!難道這不是分裂?難道不是對孫先生的背叛嗎?”
    8月1日,洪都城頭響起的槍聲,如通驚蟄的第一聲雷,震動了沉寂的大地。
    緊接著,秋收時節(jié)的湘贛邊界,更多的火種被點燃,在黑暗中倔強閃爍。
    金陵,裝飾著華麗吊燈的辦公室里,校長背對著大門,站在巨幅軍事地圖前。他的指尖緩慢而有力地劃過豫章、三湘,嘴角勾起一絲冷峭。
    “泥腿子,潰兵,還有幾個耍筆桿子的。”他像是自語,又像是說給身后垂手侍立的參謀,“拿什么跟我爭?”他轉過身,目光銳利,“十年。我倒要看看,十年后,是他們能站著跟我對話,還是只能遠遁重洋,茍延殘喘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叫景行來見我。”
    “是,校長。”
    院子外,李宇軒聽到傳喚,腳步微頓。他望著廊外庭院中凋零的銀杏,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逸出唇縫:“終究……還是走到了這一步。”
    早聽我的,何至于此?李念安不知從哪個角落鉆出來,倚著廊柱,少年人的臉上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譏誚,當初在川中扎下根,如今也不必在這里看人臉色,束手無策。”
    李宇軒橫了他一眼:等你哪天拳腳上能贏過我,再說大話不遲。
    “李參謀”衛(wèi)兵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低語。
    說
    李參謀,校長請您即刻過去。
    知道了。李宇軒正了正軍帽,對李念安低聲道,回學校去,安分些,別惹麻煩。
    推開辦-->>公室厚重的木門,蔣銳元正對窗而立,手里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扳指。聽到腳步聲,他未回頭,直接開口:景行,準備一下,去巴東。
    李宇軒一愣:“少東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