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先生的葬禮剛過,嶺南的暑氣便帶著灼人的焦躁撲面而來。潮濕的熱浪裹挾著木棉絮,在羊城的大街小巷打著旋兒。碼頭上搬運貨物的苦力們赤著上身,古銅色的脊背在烈日下泛著油光,不時用搭在肩頭的汗巾抹一把臉,望著觀音山上飄揚的青天白日旗竊竊私語。
    孫先生這根定海神針的驟然離世,讓原本就盤根錯節(jié)的勢力格局瞬間失衡。街頭報童揮舞著號外,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東江戰(zhàn)事的最新消息。最讓人不安的,是廣東軍閥陳炯名已集結了三萬叛軍,分三路直撲羊城,兵鋒直指國民政府的心臟。
    倉促之間,革命軍被迫應戰(zhàn)。從春天到九月,雙方在惠州、潮州一帶展開拉鋸,槍炮聲震得珠江水都在顫抖。前線送下來的傷兵擠記了廣九鐵路的列車,繃帶上的血跡在暑熱中迅速發(fā)黑,散發(fā)出令人窒息的腥氣??纱騺泶蛉?,誰也沒占到絕對便宜,戰(zhàn)線像根繃緊的弦,誰也不知道何時會斷裂。
    就在這膠著之際,羊城國民政府在大元帥府召開了緊急會議。棕櫚樹掩映的歐式建筑內,軍政要員們爭論了整整一夜,窗外的木棉花在黎明時分悄然墜落,最終拍板:北伐的時機已到,當揮師北線,克復中原。而實現這一目標的第一步,便是先蕩平陳炯名的叛軍,穩(wěn)固廣東根據地——計劃定為“先東征,后北伐”。
    任命很快下來:蔣銳元被委任為東征軍總指揮兼第一軍軍長,而李宇軒,則被推到了第三師師長的位置上。
    “景行,我讓你統(tǒng)領第三師,沒問題吧?”蔣銳元站在巨幅軍事地圖前,手指重重敲在東江一帶,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。這第三師是黃浦學生軍的骨干,大多是一二期的優(yōu)秀學員,是真正能打硬仗的隊伍。
    李宇軒心里咯噔一下,臉上卻不動聲色。他注意到蔣銳元眼下的烏青,知道這位少東家也是徹夜未眠。“回少東家,請你讓我寫幾封信。我想找?guī)讉€團長,幫我分擔些壓力。”
    他這話半真半假。第三師的軍官都是自已帶出來的學生,戰(zhàn)術理論扎實,但他總覺得缺些“實戰(zhàn)狠勁”。更重要的是,他自已心里發(fā)虛——在柏林軍事學院學的那套理論,和真刀真槍指揮千軍萬馬,完全是兩碼事。
    “準備找誰?”蔣銳元挑眉,有些好奇。
    “當時在德國留學時的好友。”李宇軒坦然道,“都是正經軍校畢業(yè),在一戰(zhàn)中見過血、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。您放心,他們指揮絕對沒問題。”
    “行?!笔Y銳元沒多問,揮了揮手,“需要什么盡管開口,軍火、糧餉,我盡量給你湊?!?
    “謝少東家?!崩钣钴幩闪丝跉?,轉身快步回到辦公室。
    關上紅木門的瞬間,他緊繃的肩膀才垮了下來。窗外,一隊士兵正在操練,槍刺在陽光下閃著寒光?!拔乙粋€學理論的,叫我紙上談兵還行,真讓我管那么多人的生死,還是有點慌啊。”專業(yè)的事,要交給專業(yè)的人。他搓了搓臉,拿起桌上的狼毫筆,“不行,得趕緊寫信了,把先前在德國的人脈都忽悠,不對,是來自好友的求助。”
    前幾個月,他還收到過德國朋友的信,說歐洲局勢越來越緊,《凡爾賽條約》像一道枷鎖,勒得德國軍方喘不過氣來,不少有才干的軍人都在找新的出路。這或許是個機會。
    鋪開信紙,他先給隆美爾寫了一封:“親愛的隆美爾:許久未見,甚為掛念。如今華夏正處亂世,叛軍環(huán)伺,北伐在即,急需良將相助。你我曾在酒館徹夜討論戰(zhàn)術,深知你之才。若能前來相助,共抗頑敵,實乃華夏之幸,亦盼與你再續(xù)通窗之誼……”
    寫完讀了一遍,覺得不夠懇切,又添了句:“……此處雖無高級裝備,卻有四萬萬人的期盼,望你能來到這里,幫助我一把?!?
    下一封,他寫給了古德里安,那位學長:“親愛的學長:還記得你教我看裝甲部隊戰(zhàn)術圖的日子嗎?-->>如今華夏軍隊雖簡陋,卻有熱血青年無數。叛軍勢大,我受命統(tǒng)領一師,深感力有不逮。盼你能過來華夏這邊,幫助你親愛的學弟一把,將你的戰(zhàn)術思想,在這里實踐一二……”
    最后一封,他猶豫了一下,寫給了鄧尼茨——那位潛艇戰(zhàn)專家。雖然東征是陸戰(zhàn),但未來若要鞏固海防,此人絕對是良才?!坝H愛的鄧尼茨:聽聞你在海軍嶄露頭角,甚為欽佩。華夏海岸線綿長,我急需海防人才。若能來到華夏幫我一把,哪怕只是指點一二,亦是雪中送炭……”
    把三封信寫好后,來人。
    長官,你叫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