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冊在他手中沙沙作響。當目光掠過那幾個注定要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筆墨的名字時,他的指尖微微一頓。
    蔣先云——他心里默念著這個在原本時空里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暫的名字。那是個清瘦的年輕人,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,脊背挺得筆直,像一株迎著光的青竹。李宇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,試圖從這張尚且青澀的臉上,找尋后世史料記-->>載中“黃埔三杰”之首的風采。
    他的目光繼續游走。徐象謙坐在后排角落,這個未來的元帥此刻正安靜地磨著墨,眉宇間是山西人特有的沉穩;陳更則顯得活躍許多,正側頭與鄰座低聲說著什么,嘴角帶著點狡黠的笑意,不愧是未來那個敢在那位面前耍寶的開心果,左全坐在最前排,鼻梁上架著圓框眼鏡,專注地整理著文具——誰能想到這個文質彬彬的青年,十八年后會血灑疆場?
    還有更多他熟悉卻暫時對不上號的面孔:胡中南……這些在另一個時空軌跡里或分或合的名字,此刻都鮮活地坐在這個略顯簡陋的考場里。
    有點少啊。他在心里嘀咕,隨即又自嘲地笑了——歷史從來不是名人錄,那些沉默的大多數,才是真正的底色。
    發卷的鐘聲敲響了。銅鐘的嗡鳴在潮濕的空氣里震顫,驚起了窗外木棉樹上的幾只麻雀。
    試卷是用毛筆謄寫的,豎排的題目散發著新鮮的油墨味。他緩步走在課桌間的過道上,皮靴輕叩著有些返潮的水磨石地面,發出沉悶的回響。他能聽到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,偶爾夾雜著一聲極力壓抑的輕咳。有人在奮筆疾書,有人則對著題目眉頭緊鎖。
    穿越至今,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著來自另一個時代的痕跡,像穿著一雙不合腳的鞋在這陌生的年代蹣跚學步。他熟知的那些宏觀敘事,在此刻化作了眼前這一張張具l而微的、汗濕的年輕臉龐。他知道歷史的洪流將把其中一些人推上潮頭,而更多的人,或許會默默無聞地消逝在未來的硝煙里。
    他像個站在戲臺側的觀眾,明知劇情的大致走向,卻對臺上的細節一無所知。
    籌備期的日子是連軸轉的。訂校章、修校舍、籌措經費……每個人都像上了發條。
    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下午,在臨時辦公室,廖中愷拍著他的肩膀,用帶著濃重粵語口音的官話說:宇軒,年輕人,讓得不錯。校長辦公室那一攤子事,你就多費心。
    任命下來時,他正在核對一份物資清單。校長辦公室主任”這幾個字讓他愣了好一會兒。在原本的歷史里,這個職位該是誰?算了,管他的。就算論關系,有他跟現在的校長親嗎?李宇軒甩甩頭,決定不再糾結。
    關于未來那些“熱血高校”的傳說——什么上鋪打下鋪、學弟打學長,甚至主任轟校長的種種橋段,他自然是心知肚明。想到這里,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。如今自已身居主任之位,按照劇本,將來怕是免不了要被卷入那些風波。等等,我現在不就是主任嗎?算了以后的校園械斗關我什么事?真到了那一天,我就找個由頭躲出去視察工作,或者干脆稱病休養。叫兒子上場?他被自已這個現代人的想法逗樂了,隨即又嘆了口氣。這終究是幻想,身處這個位置,風暴來臨時,又有幾人能真正置身事外?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窗邊。
    管他的,他輕聲自語,仿佛在說服自已,船到橋頭自然直。,至于其他的事,31年之后再說,而現在是屬于我的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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