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宇軒正擦拭槍械,聞輕嘆:“粵軍排外之風有點恐怖啊。”不過想想陳炯明在軍中經營多年,盤根錯節,蔣銳元這般外來無根之萍,“想要掌控實是癡人說夢。”
    望著窗外沉沉落日,他心頭愈發煩悶:光陰何以如此緩慢?來廣州半年有余,部隊未整訓妥當,與粵軍關系未得改善,連孫先生也忙于周旋各方勢力,無暇他顧。
    “如今要錢無錢,要兵還是上海帶來的幾十個老兄弟。”李宇軒越想越覺憋悶,“校長終日郁郁,這般境況,倒不如當初留在外洋。”至少在德國有熟悉軍營,還有學長和老師,外加一個后世魅魔。在美利堅有羅斯福這種未來總統,強過在此受氣。
    然這念頭不過轉瞬即逝。真讓他離去,終究放不下蔣銳元,放不下隨行弟兄,更放不下心中那份“讓國家變好”的念想。
    困頓歲月就這般煎熬著。蔣銳元漸失初來時的心氣,終日閉門讀書,偶與幾個通樣失意的革命黨人飲酒,歸來便對著地圖出神。李宇軒則將心力傾注在那幾十個魔都帶來的老兄弟身上,帶著他們暗中操練、修繕軍械,好歹保住些許根基。
    期間他們回了趟溪口。李宇軒的兒子已四歲有余,虎頭虎腦見他就喊“爹爹”,還舉著木槍比劃,說要“打壞蛋”。望著孩童澄澈眼眸,李宇軒心中郁結稍散——無論眼下多難,總要為后人掙個像樣的明天。
    蔣銳元在溪口盤桓三日,臨行前將王夫人給的l已錢盡數取出,囑李宇軒轉交兵工廠:“多造些炮彈,總有派上用場之時。”
    回到羊城,境況依舊。直至1919年暮春,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,才讓這潭死水泛起微瀾。
    那日李宇軒正在營房檢修迫擊炮,忽聞街市人聲鼎沸。出門但見萬千學子高舉“還我青島”、“廢除二十一條”的標語,呼喝著向沙面租界涌去,連粵軍中些年輕兵士都扒著墻頭張望,眼中閃著異樣光芒。
    “這是鬧的哪出?”蔣銳元不知何時已立在身側,眉峰緊蹙。
    李宇軒望著街上洶涌人潮,聽著那些稚嫩卻堅定的呼喊,心頭驀然震動。想起在湖南第一師范教過的學生,想起濰縣兵工廠里揮汗如雨的工人,忽然明白自已先前眼界太過狹隘——改變中國的,從來不止槍桿子,還有這些深植民間的、不屈的力量。
    1919年的風,帶著別樣氣息吹拂羊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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