項云回到家鄉(xiāng)小鎮(zhèn)已經(jīng)有數(shù)月之久,此后的大半年時間里,他的活動足跡不再局限于項家院落附近,他開始在小鎮(zhèn)內游蕩,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,見到誰也不會說一句話。
而小鎮(zhèn)內所剩不多的居民們,見到這個衣衫襤褸,形容憔悴古怪的中年男人,也都是如同避瘟神一般,遠遠的就避開了。
唯有小鎮(zhèn)東面的韓寡婦與他的女兒夏沐雅,這對善良的母女,每日都會將一日三餐送到項家院外,供給項云生存。
此事一開始還極少有人知道,可隨著時間長了,這就事情就在小鎮(zhèn)傳開了,鎮(zhèn)上的村民就開始嚼起了舌根,一些有心人更是造謠韓家這對漂亮母女,與這個邋遢漢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故事。
更有甚者,說這是韓雨彤曾經(jīng)的相好,夏沐雅就是這兩人生下的。
漸漸的,小鎮(zhèn)上的人,不禁開始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著項云,還常常在背后取笑詆毀,這對相依為命的善良母女。
對此,母女倆自然也有所察覺,但她們卻選擇繼續(xù)幫助這個“陌生男子”。
而項云本人,對這一切依舊毫無知覺,他每日除了一日三餐會回到項家小院,平時就如同幽靈一般,在小鎮(zhèn)周圍四處游蕩。
他走在鎮(zhèn)上小路上,野狗會來追咬他,鎮(zhèn)上調皮的孩童,會用石子在背后擲他,一些游手好閑的鎮(zhèn)上潑皮懶漢,還會發(fā)出各種嘲諷逗弄的聲音戲耍他,甚至無緣無故,就上前毆打他一頓……
面對這一切,項云都從不反抗,也毫無回應,甚至連一聲痛苦呻吟也沒有,令人頗為驚奇。
因為他每夜都會在項家院外休息,鎮(zhèn)上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,索性就叫他“項瘋子”。
鎮(zhèn)上的人們只顧著用項瘋子取樂打趣,卻并不知道這個項瘋子每天,都會在小鎮(zhèn)東面的小山下,徘徊停留很久,在那條上山的道路上躊躇不決,最終又返回項家小院。
如此日復一日,隆冬已至,春節(jié)即將到來,小鎮(zhèn)上已經(jīng)飄起了雪花,天氣十分寒冷。
日暮時分,項瘋子又從小山山腳的石墩上站起,看了眼山上的道路,注視良久,最終朝著山頂方向鞠了一躬,發(fā)出沙啞低沉的聲音。
“爺爺……對不起,是我讓您擔心了,小云不孝,今日我要離開這里了,請你原諒我?!?
在小鎮(zhèn)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,項云的內心無時無刻不是備受煎熬,他很想上山去看看爺爺?shù)膲災?,在他的墳前磕幾個響頭。
但項云卻不敢上山,不敢面對那冰冷的墓碑,面對已經(jīng)長埋地底的爺爺,因為在他知道,爺爺是因為自己的離去而憂思至死,是自己害死了爺爺!
他終究沒能跨過心中的這一關,決定在今夜離去。
臨別之際,項云卻冒著風雪,回到了項家小院外的一座簡易的小鐵棚內。
這座鐵棚也是韓家母女給他搭建的,就是怕他在每日在院外露天而宿,日曬雨淋會生病。
項云回到鐵棚后,就在里面靜靜的盤坐著,不時朝著鎮(zhèn)東面的小路看上一眼。
這一年來,無論是刮風下雨,嚴寒酷暑,夏沐雅都會按時給項云送飯,并且每日傍晚都會向項云傾吐一會心事。
盡管項云極少給予回應,甚至表現(xiàn)的木木呆呆,仿佛聽不懂她的講述,但這樣,卻讓她更加有安全感,將一切都毫無保留的講述出來。
夏沐雅喜歡將生活中的點點滴滴,全部傾訴給項云,例如今天和母親將做了一個星期的手工活,拿到集市上賣買了一個好價錢,又或者,今天爺爺咳嗽的時間,又長了些等等……
亦或是講述自己的往事,以前在校園里,自己的學習和生活,還講起大學時她差點談了一場戀愛,那是一個很帥氣的男孩子在追求她,給她精心準備了禮物,還送了一大捧鮮花,在廣場上當眾向她表白。
夏沐雅告訴項云,其實她有些心動了,但當時父親吸毒,討債的人三天兩頭上門,母親心力交瘁,她也沒有心思談戀愛,更不想拖累別人,所以她最終拒絕了那個男孩子。
講起這些,夏沐雅目光閃過一絲失落,但嘴角依舊洋溢著笑容,那是一絲青春活力,向往著美好生活,向往著轟轟烈烈愛情。
項云也喜歡聽夏沐雅的傾訴,不為別的,在夏沐雅的身上,他能夠感覺到她身上的蓬勃朝氣,和對生活的希望,而這一切,卻是他身上已經(jīng)完全消失的。
然而,自從昨天一早夏沐雅給他送來了早飯,神情匆忙的離去后,一直到今天夜里,項云都沒有再見到她了。
今日他準備離去了,回望整個小鎮(zhèn),似乎也只有這個少女,算是自己愿意與之交流的朋友,所以他想要等待在這里,與她做最后的告別,再聽聽她的傾訴。
然而,一直等到了深夜,夏沐雅的身影終究沒有出現(xiàn)。
項云起身走出了鐵棚,望了眼漆黑的小鎮(zhèn),本打算轉身離去,但猶豫了片刻,最終還是邁步朝著鎮(zhèn)東頭,韓雨彤家走去。
夜里的小鎮(zhèn)人煙稀少,項云一路無聲無息的穿街過巷,幾乎沒有與人照面,最后在距離韓雨彤家不遠的地方,遇到了幾名醉漢。
幾人喝的醉醺醺的朝著項云走來,當看清楚迎面走來的是項云時。
當頭的男子,朝著身邊泥地啐了一口唾沫。
“啊呸……!我說是誰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的,原來是項瘋子,你小子,大半夜不回你的狗窩睡覺,你要去哪里?”
一旁另一名醉漢瞪著眼睛,向著身后看了看,嘿嘿壞笑道。
“這狗日的,肯定是要去敲韓寡婦的門,老子早說那韓寡婦不是什么貞潔烈女,估計半夜偷漢子干那事的時候,肯定騷得很!”
眾人聞,都是哈哈大笑,一名醉漢卻是罵道。
“他媽的,你們說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,韓寡婦那么漂亮的女人,還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,咋就喜歡和這種又臟又臭的傻子滾炕頭,要是她讓老子上炕,保管她三天下不了床!”
一群醉漢各種污穢語,肆無忌憚的向外噴吐,項云眼中一縷許久不曾流露的寒芒一閃。
“嘶……!”
幾名醉漢只覺一股涼氣,突然鉆入背脊,直上天靈,沒來由的感覺到心驚膽寒,雙腿發(fā)軟,身上的酒意也醒了三分。
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,有些怯懦道。
“咱們別說了,我聽說昨天下午韓寡婦的公公,夏老頭走了,咱們在這里嚼舌根子,可別被那老鬼聽見了?!?
鄉(xiāng)下人本就迷信,一聽這話,幾個漢子都是有些虛了,當頭那人一把蠻橫的將項云推了一個趔趄,旋即幾人罵罵咧咧的快步走遠了。